随着他走出停云阁,我总算在路面上看清了回魂街的模样。绛红色的楼宇重重叠叠,均挂满了盘绕七蟒五狰的常满幽灯1。灯火莹黄,光亮一直从街的这一头延续到เ另一头。据说这是幽都最热闹的一条街,街上的妖鬼们攘来熙往,但与人间吵吵闹闹的喧哗不同,传遍街头巷๕尾的,都是妖鬼的呜咽声或哭嚎声。
答案如此模棱两可,这让我更加坐立不安:“那是那ว是,无常爷的大名理应听过,不过我就觉得特别ี耳熟ງ,仿佛还在其他地方听过。”
夫君温言道:“又使性子。哎,媚娘,在河上死要保留全尸只能让你当水鬼,所以很多东西你可能都看不清,远了,可能ม还会消失。不过你先忍忍,回去再找鬼帝给你晋个级。”
“怎么,怎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回头看着唯一正常外形的夫君,“我真的死了?”
我瞥了一眼那ว幅画。
上面是一个足踏彩云出尘如仙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精雕细琢的古筝。
“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听见花公子的声音,我又一次绷紧了神经看向他——长得好看就算了,说话声音还这样低沉动听,一大活人能生成这样,确实有点不对盘。
“我是想问问公子,今天不是七月半么,怎么还在街头买画?”
“姑娘说的是这幅画么เ?”花公子指了指那ว幅画,见我点头后温雅地说道,“这是我画的,只是找这位大师帮我把它裱起来。”
“可是今晚闹鬼,很不安全。”
花公子微微一笑:“姑娘是女儿家,似乎比我不安全得多。”
他是个人,兴许不知道女的夜叉安全得很。
“也是。”我看了看那幅画ฑ,“这是仙女云游图么?”
“这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略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ณ。
“嗯。我与她阴阳两隔多年,如今唯有睹画思人。”
“原来是这样……真可惜。”
可惜这对夫妇只占一小部分,可惜我自己才是紧ู要。这仙女死了以后,她夫君七月半到闹鬼的街头为她的画像题字裱装。我死期还未到,夫君就把我也弄死拖到阴间和他一起做鬼。做鬼就算了,还被老爹又塞了个ฐ毒嘴的无常爷相公。真是块心病。
花公子不再回答,只是又对我笑了一下,便拿起桌上的白色折扇站了起来,等待鬼画师裱๗画。直到他站直了我才现这美人脸挺小,个子却一点也不小。他的袖袍宽大,手藏在大红袖子里,只让一截雪白的折扇横在两ä只袖子之间。一时间,我能想到เ的词就只有“长身玉立”“温文儒雅”——穿着艳丽ษ红衣的美公子竟然会让人觉得尔雅,这一点连我也想不通。
好容易等鬼画师把画裱好了,花公子接过长长的雪白画ฑ卷,将它和折扇并在一起,付了银子,便对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东方媚。”
“那东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花公子抱着扇子朝我轻轻一笑,离开了画摊。
那一笑实在美丽阴魅得很,撞了勾魂鬼似的把我魂魄都逮了去,以至于忘记回问他的名字,实在有些失礼。
他走远后,我转过脑袋对鬼画师道:“打扰你做生意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这位散魂姑娘,这七月半奴家还在街头卖画,不就想挣点零花,你有必要出来捣乱么?”
“人家的一层皮就是你的零花?”
“皮?花公子的皮?哎哟夜叉姑娘,奴家哪敢哎!奴家惹谁也不敢惹他啊。”鬼画师指了指花公子离去的方แ向,“你看看,你看看。”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现他经过的地方แ,周围的妖鬼都会点头哈腰对他行礼ึ。可他目不斜视往前走,像是看不到เ任何鬼。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前身可是个高位的仙人,咱们谁也惹不起啊,哪还敢剥ຓ他的皮。哎,奴家看你年轻又才死没多久,就不跟你计较了。姑娘,下次再遇到他,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了啊。”鬼画师对周围的人施了障眼法,急急忙忙地把摊子变作一堆白骨走人,顺便拖走了一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小女孩。
街边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玩捉鬼游戏,游戏规则是每个人都戴着鬼脸面具,让输家来猜谁是拍打他脑袋的“鬼”。有几个鬼根本就没有戴面具,还以真乱假地让孩子们以为是朋友。这些鬼是从容而来得意而去,孩子们现真相后怕是会吓得患上心病。只是这里鬼有好几个ฐ,我不好出手管闲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一个ฐ小孩子捉住一个ฐ白衣罗刹้鬼的衣角道:“是你!”
白衣罗刹鬼原本是原型进去混的,却硬被那孩子捉住想要揭“面具”。他用力摆手,一个ฐ劲往后退:“不是我,不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我无语地叹了一声,朝他走去。
“就是你!”
小孩子扑过去想要摸他的脸,但我动作迅地挽住那ว罗刹้的手臂:“夫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儿子还在家里等着一起吃饭呢。”
汤少卿躲到我的背后,一把将我抱住,感动得一塌糊涂:“夫人!”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小朋友,过去找你朋友玩吧。”
我打掉了那孩子,额上青筋乱ກ蹦地看着少卿。真不敢相信堂堂十殿王爷居然也去做这种蠢事。
“媚娘,你变回来了。”汤少卿深情地望着我,用手食指关节刮ุ了刮ุ我的脸颊๐,“看见你现在的模样,真怀念你嫁给我那天晚上的情形……”
我更加无语了。一来他用一张鬼脸对我说这种话,着实有点吓人;二来我和他成亲那一日,兴许他的回忆是美好的,我想起来却是又渗骨又苍凉。毕竟新郎的尸体躺在大红大喜的床上很不吉利,且事后他们无一不认为是我克死了少卿,诸多辛酸往事不提也罢。
不过,少卿临死前说的一番话我听着还是蛮受用。
当时他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如纸,握着我的手也有些凉了:“夫人,我若去了阴曹地府,一定会在奈何桥旁等着你,然后我们一起转世投胎,下辈子仍做一世夫妻。”
我当时觉得很是感动,便应景对他说道:“你不能ม死,你若死了,我立刻上吊追随你而去。”
“不可以这么做。我要你好生活着,要长命百岁。无论多少年,我都愿意等……”
说完这句以后,他就断了气。
我抱着他的尸体大哭起来,但他就这样闭着的眼永远睡了过去。
那ว一刻我想,如果少卿可以活过来,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再来过,我一定会忘记杨云,天天和他在一起,好好爱他伺候他,为他下厨做饭,为ฦ他生儿育女……总之,那时我是真的死心塌地了。
不过常规是人生变幻万千命运难测,我们生离死别时说的一堆动情之言,两年后都被当成屁放掉了。
最终我没上吊,他也没耐心等到เ我下去。
少卿道:“方才你提到เ了我们的孩子,这也许是最大的遗憾ย了。虽然鬼也可以一番,却不能生子。开始我总不愿投胎,便是因为不想喝那口汤一切又重来。不过我们到底只是阴间的过客,不宜停留太久ื,你还是比我有远见些。阎罗老弟已经为ฦ我们安排了两个好胎,我们可以投生到大户人家,从穿开裆裤就认识对方แ,一起长大,将来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