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好笑道:“算了,我看他挺委屈的。被顾侍郎教训的,都快哭出来了。”
若非先前闹得如此大,众人都要以为她就是靠着门路拿的名词。而现在都知道了,这就是一个连行卷都没有递过的商户之子,ไ初来京城,毫无根基,ไ是实打实的寒门子弟。奚落的话反而说不出口。
如今市面上并无太多讲解破题相关的书籍,一本国子监先生手写的注释,就能卖到天价去,平常人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是以,学习墨义破题,全靠书院先生的教授,与自己的理解。
今日她还提醒了大家。为何她不能从官学结业?是因为她不畏强权,敢于向上检举县令贪污,牵连出江南骇人听闻的贪腐案。致以自毁前途。
“诶,那这《进学解》后面可还有两段呢。”看客说,“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并非有才华有才名即可出头,也是要看天时机遇的啊。”
没有自己的院子,哪里都住不爽快。
林行远倒了一碗,送到杜陵面前。杜陵朝他点了点头。
他已经弄砸了赈灾粮一事,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何洺手上还捏着他的把柄,若是何洺倒了,恐怕他也难逃干系。
他僵坐了一晚上,全身上下满是酸疼。走出房门的时候,何洺已经办公去了。
方แ拭非说:“你会后悔的。真的。”
卢戈阳小声问:“你先前说,你家里有本《河东先生集》,能ม否借我抄阅一遍?”
灯油晃出来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掌柜转过身来,唇角用力,对着她道:“现如今,在京师,说到布庄,定然会想到锦绣。外人不明内里,以为我布庄家大业大,与朝廷关系切密,泰山可倚,实则ท不然。今日家业,皆是我等一步步,一点点用血泪打拼出来的。家业越大,我便越是惶恐,生怕行差踏错,每日战战兢兢。外人看我光鲜ຒ,可我等这些虚名,在朝廷眼中算得了什么?”
方แ拭非说:“我明白。我家中ณ亦是行商为生。”
方贵靠着杜陵指点,以及背地里的关系,才能有今日的发展。何况水东县政情单纯,不比京城,他与何洺关系融洽,没人会刻意为难他。
在京师,毫无背景,能打拼至今日,甚至能与宫市搭上关系,锦绣布庄的确不简单。可它再不简单,兴衰也不过是朝廷一句话的事情,只能日日诚惶诚恐地敬着。
世人皆轻商重文,说商人满身铜臭,可又有谁人知晓商户的种种艰难啊。
掌柜说着难受起来,朝着方拭非走近一步道:“官爷,我自接手锦绣布庄起,三十年的基业啊,险些叫他们毁于一旦!我一百两买的云缎,到手后只能不足五钱地卖出去。此事五殿下纸上有名,我等小商小户根本不敢多言。也所幸有惊无险,我只能ม安慰自己้,布庄尚在,我还可东山再起。起码这家商铺,能留给我的子孙,也不算是欺师灭祖,是吗?”
行商这种事,可能二十年方แ起步,却能一朝如山倒。
这骗的哪里是钱?分明是命啊。
方拭非道:“我知道。”
掌柜朝她作揖,并不多说,只是郑重道:“谢官爷。多谢。”
他以为今日之事,原由皇子起,不可深查,只能怪自己马失前蹄。还半句委屈不敢与别人说道,怕传说什么เ闲言碎语,反害了自己้。
如今这年轻人竟然要查,还说要还他公道。
公道啊,公道。
这两字太重了。他早已用小心替代了所谓的公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
哪怕这年轻人不过一小小主事。哪怕他与五殿下等人比起来犹如螳臂当车。哪怕他不能做到他所说的事情,可单单这一句话,心里也高兴了。
掌柜:“官爷,您自己小心,保重吧。”
方拭非说:“你放心吧。我方拭非向你保证,言必行,行必果。假若来日不能将这凶犯绳之于法。你被骗的银子,我来赔。”
方拭非转过身,潇洒大步离去。
她出了布庄,神色严肃。林行远过去迎她,担忧道:“怎么了,没问出来?”
“问出来了。”方拭非说,“只是我这人热血又冲动,这次真的,要任性妄为ฦ了。”
林行远顿了顿,忽然笑道:“反正这又不是你第一次,你做过的冲动事多了去,慢慢就习惯了。”
方拭非也笑。
要说林行远在,总叫她有种杜陵还在世的感觉。无论她在外面犯了什么错,遇到了什么难事,回到家里,杜陵总有办法解决。
好像她能自在四处闯荡,而不远处的小屋里永远点着一盏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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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方拭非又去找了另外几家受骗的商铺。
既然已๐经有了从布庄掌柜处套出的来龙去脉ำ,凭借她户部官员的身份,另外几家掌柜就更好说话了。就会只是过问一句,就和盘托出。
倒是有几人还很谨慎,并未提及五殿下,只是将店里被骗的几样东西罗列出来,拿给方แ拭非看。
不得不说那群骗子是真聪明,骗的全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商铺。这些商铺做到今日,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特色。那替换出去的商品,自然也有独特的标记。
方拭非一一记录,直至天黑,跟着林行远回家中ณ整理。
林行远在边关,对工艺类产品不甚了解。在他眼里,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也只能凑凑热闹。
翌日大早,方拭非还是未去户部ຖ,而是穿着官服,同林行远一去,前往各城入口询问守将。
出城的队伍应当是很显眼的,如果见过,多半会有印象。
一守备手执武器道:“我城门是轮休职守,这事我不清楚。何况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哪里能记得住?你不妨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旁边一人插话道:“我倒是清楚。方แ主事,你若是问零散带出城的货物,我是不知道,可那ว天,有支装卸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商队出城,我还是记得的。当时还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做的什么เ生意。车里的东西,全都是京城里的上等货。”
方拭非:“不错,就是他们。请问他们是何时出的城?”
“也有个把月了吧。”
“那ว文书是谁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