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了这院子里的东西，是不是立刻就会感到房东不是个腐败分子也肯定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杨诚有点自嘲地笑着说道。
李高成在会上的表态性发言仅仅只有十分钟，却极大地影响了会场上的气氛。
有关中纺的问题，就好像是一个ฐ深不可测的陷阱，谁也不敢踏进一步，谁也不想踏进一步。
年轻气盛、血气方แ刚，但却是不是有点太霸道、太强横了？对一个比你大了将近十岁，而且原本应该当市委书记的老市长，用这一套方法，用这种口气，用这种思维，是不是太欠考虑、太不尊重对方了？
两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
尤其让李高成感到震惊的是，这样大的两份材料居然全部都是复印出来的！这就是说，代表们给他的这份材料，决不仅仅只是一份，很可能ม在给他的同时，也分别ี送给了其他领ๆ导和更高一级的领ๆ导！
老厂长的第一句话竟是：“李市长，真是打搅了。”
但骂归骂，解决问题归解决问题。中纺的困境不是靠骂靠查靠严肃惩处就能彻底解决得了的，你就是把他们全都撤职查办；也不等于中纺就可以很快走出困境。
“至于像出国考察，群众对此意见很大，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这也是很难解释的事情。工人们没奖金、没工资，你们却还出国考察，花费上那么多的钱，那怎么เ会没有情绪，怎么เ会没有意见？尤其是这几年一些单位的出国考察，纯粹就是瞎扯淡，社ุ会对此议论纷纷。工人们的怀疑和反感可以理解，但工人们的意见和情绪，主要还是因为目前的考察没有结果。一旦有了结果，上了项ำ目，群众的意见和情绪马上就烟消云散了。现在的问题是，就目前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的状况来看，出国考察有没有必要，引进外资和技术有没有必要？我个人认为，不仅有必要，而且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要想让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尽快扭转局面，从目前的困境中尽快摆脱出来，这是最有效、最有希望的战略๓决策之一，所以现在花钱出国考察是绝对有必要的。有人说我们出国考察去的地方太多，而且还带着老婆，借考察之名，行旅๓游之ใ实。但引进外资，想找到合作伙伴，以我们中ณ纺的情况，哪有一次两ä次就能成功了的？是，美国我们去了，俄罗斯ั我们去了，法国英国我们也去了。美国是个富有的国家，而且是对方แ邀请的我们，俄罗斯虽然很穷，但他们有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又是我们的邻邦，在这些地方แ我们都可能找到เ机会。至于英国和法国，是因为我们那儿有关系，我们觉得我们应该去。至于说什么都带着妻子一块儿出国考察，这也同样是没有根据的。在领导里头，唯一同妻子一起出国的只有总工程师高双良。而高总之所以同他的妻子一同出国，因为他的妻子本身也是一个高级工ื程师。这根本就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也是经过我们慎重研究后同意了的。事实证明，我们出国考察的举ะ措并没有错。像我们这样一个ฐ债台高筑的亏损企业，不主ว动去找去跑，外资和合作伙伴还会自己找上门来吗？经过这两年的努力，我们的考察已经有了成效，我们同尼日利ำ亚已๐经草签了合作意向书，我们同尼日尔的合作也快有了眉目，尼日尔派来的代表，已๐经在我们这儿进行过考察。这两个国家都是产棉国，他们出原料é，我们出产品。具体方案，目前我们正在洽淡之中，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最大的障碍和难题就是我们的外债问题，人家都愿意同我们合作，但都对我们的巨เ额债务感到担忧和犹豫。即便是这些债务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也让他们感到惶恐不安。以他们的看法，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其实早ຉ已破产了，哪还有存在的理由。欠着这么多的外债，还有什么เ生存能力和生产能ม力，每年的利润远远不够偿还利ำ息，还怎么เ发工资、发福利，还怎么进行管理、进行再生产？同他们进行合作，岂不是想骗他们的棉花么？就算不是欺骗，等到年终结算时，利润全被银行提取，那实际上还不是等于给骗了个精光？所以不管我们怎样家解释我们两国国情的不同，不管给人家提供多么优惠的条件，人家仍然忧虑重重，不敢决断。”
见李高成这个ฐ样子，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几分钟后，郭中姚â翻开一个ฐ本本来，两手有些发颤地戴上花镜，小心翼翼地瞟了李高成一眼说道：
这就已经是199๗2年了，至少在这以前中纺的领ๆ导班子还是应该值得肯定和信赖的。
他无法往下想了，至少他现在无法相信这一切会是事实，他更是无法相信经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会一个一个地都变成了蜕化变质分子。
所以他还必须立刻๑完成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两ä天内，听听公司里这些领导们的汇报和交待。对这些问题，至少先得给他这个当市长的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刚才对工人们说了，你们要到市委市政府去请愿，去上访，不就是要找领导吗？我是一个市长，直接找到我，直接同我对话，不也可以了？今天我来，你们就敞开说，先看看我解决得了解决不了，如果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什么事也不顶ะ，那你们再找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ๆ导也不迟，就是再找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一样可以。为ฦ什么非要今天集体上街不可？而你们上街的目的不也是为ฦ了解决问题？不要有什么เ顾虑，更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以为我会对大伙怎么怎么样？想想这有可能吗？
“什么话！咱们是干什么来的？怎么能ม不进去！”李高成顿时振作了起来，有些发狠地说道“走！跟在我后边。”
没有人悲观，没有人气馁，更没有人感到绝望。厂里依旧ງ是一片喧闹热烈的气氛，依旧是秩序井然，法纪严明。职工ื们按部就班，信心十足。唯一顶ะ着巨เ大压力的是李高成，谁也说不清楚在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高成究竟睡过几个安心党。常常是睡到半夜里，猛的一个激灵突然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第一，立刻打听清楚这次闹事领ๆ头的都是哪些人，然后尽快想办法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市长要直接同他们对话。要做好对他们的说服工作，他们的任何要求和条件都可以直接同市长谈。
李高成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作为一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省会市市长，你是在问谁？问别ี人，还是应该问你自己？这不是你的一方之上吗？这不是在你的权力范畴内吗？
还有最最要命的一点，如果眼前这个富丽ษ堂皇、只为富人服务的娱乐场所确实是停工停产、工人领ๆ不到工资、企业欠债数亿元的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兴建经营的话，那不论是对工人、对企业、对国家，还是对他这个市长，都将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而如果这个专为ฦ富人效力服务的地方แ还是他这个市长的内侄在经营的话，那么你这个ฐ市长当得可就太可悲、太可恶、太阴险、太虚伪了！
几乎可以这么说，国有企业的亏损和不景气，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的存在！
如果这是在欺骗的话，你就是骗子的后台。如果这是在犯罪的话，你就是罪犯的帮凶！
你说你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那则更是你的失职。谁都会认为你所说的这些都是骗人的谎话、鬼话！连杨诚都有些不相信你说的话，老百姓要是知道了又有谁会相信你！
李高成僵直地站在“青苹果娱乐城”门口，不禁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只想得两ä眼发黑，浑身发抖。
他早已不再怀疑杨诚那些话的真实性，他之所以来这儿，无非是为ฦ了再证实一下，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内侄如何会把这么大的事情瞒了他这么久ื！如果内侄敢这么大胆，敢这么เ放肆，敢这么有恃无恐，也就是因为内便有一个ฐ硬后台，那就是他的老婆吴爱珍！
秘书吴新刚ธ默默地站在市长背后，虽然李高成什么เ也没给他说，但他也好像意识到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尽管跳跳舞、唱唱歌，如今在一些人眼里似乎已经成了衡量一个干部是否开放的时尚，但像这种地方，李高成是从来也不来的。
他看不惯。
并不是因为他太死板、不开明，实在是因为他受不了歌厅舞厅的那种氛围和情调。
在工人堆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他，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在约束着他、控制ๆ着他。他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一个事实，这用汗水、血水换来的金钱能像流水一样哗哗哗地随着时间往外流，当数以千万计人口的生活水平还在贫困线以下时，我们这些人民的公仆到เ这样的地方来消费是不是太奢侈、太放纵、太堕落了？
他没有这个ฐ脸。
他默默地朝大门里走了进去。
门口的保卫人员可能ม是外地雇来的，也可能是很少看电视的缘故，一下子拦住了其貌不扬、只披着一件军大衣的李高成：
“请问，吃饭还是找人？”门卫一副彬彬有礼的口气，但在这种彬彬有礼的口气里，却分明地表现出了一种冰冷和蔑视：这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到这儿来干什么เ？
“找人！”李高成陡然生出一腔愤怒。
“找谁？”门卫对李高成的愤怒似乎ๆ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在乎ๆ。
“找你们经理！”
“经理不在，请你一会儿再来…”门卫好像有意在戏弄他，不想让他进去。
“那就请你马上给他打电话！告他说有个ฐ姓李的老家伙在门口等他，请他十分钟内滚到这儿来！”李高成怒不可遏。
这时候秘书吴新า刚也已经护在了市长前面，正颜厉色地告诉门卫立刻把他们的经理找来。也许到了此时，门卫才感到了事情好像有点不妙，在李高成和吴新刚脸上瞅了两ä眼，有些不安地走进玻璃门内去打电话。
一个电å话打了足有五六分钟，打着打着，门卫把电话搁在一边又跑出来问：
“我们经理说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告给他，来了一看就知道！”李高成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起来，真是个混帐东西。
电话又打了有三四分钟，门卫才走出门来，虽然态度好了一些，但说话仍然是一副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的口气：
“我们经理说了，你们要是吃饭，就先进去吃饭。要是想玩儿，那就随便找个ฐ地方แ先玩玩，经理让我想办法给你们安排。但他这会儿过不来，他这会儿正在外边忙着呢，等忙完了，就来看你们。”
秘书吴新刚正想上去跟这个ฐ门卫说话，被李高成拦住了：
“跟他说没用，正好我也想到เ里边看看，咱就等他一会儿。”
“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吴新刚气也不打一处来。
吴新刚这么เ一骂，李高成的气反倒消了一些。这个门卫的眼光和态度，其实是最真实的，他一点儿也没有给你隐瞒什么。在他的眼里，这几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穿着和打扮的人应该来的地方。这个ฐ地方本来就是富人的去处，穷人你来这儿干什么？你来得起吗？像你这一没权、二没钱的样子，披着一件泛白的旧ງ军大衣，脸上干瘦干瘦的没有一点儿气派，又没有前呼后拥的威风和气势，想想这地方แ怎么เ会让你进来？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是各为其主，这地方雇了人家来，人家就得为这儿服务，你生人家的气根本就没有道理。你骂人家狗眼看人低，说不定人家还要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样的人还想到这儿来混！
其实在你市政府的门口不也一样吗？不也一样得盘问来盘问去，不打电å话不登记，能ม让他就这样进去吗？
再说，这个门卫的态度和举止，毕竟还是彬彬有礼，显得颇็有点绅士风范的。比起市政府门口的那ว些警卫来，也不见得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他突然觉得他来到เ这儿，就好像来到เ另一个地盘和国度似的。这种感觉也许有些滑稽，但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在你所领ๆ导所管辖区域的公共场所里，突然冒出一个连你都进不去的地方，这是不是才是惹你生气的最根本的原因？
而且这里边的头头正是你的内侄子！
折腾了十几分钟才让他走进去的地方，给他的第一个ฐ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个地方แ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女人！
各种打扮的女人，各种服饰的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尽管是隆冬季节，但这里的女人穿得却是这么少，这么เ薄，人与人之ใ间的距离又是这么近。比肩接踵、项背相望，那一个ฐ个ฐ浓妆艳抹的面孔几乎能贴在你的脸上，那一双双热辣辣的眼神直勾勾地一眼不松地盯着你，刚一走进楼道，一股热烘烘、湿漉漉的暖流和一种廉价香水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先生，你需要服务吗？”
“先生，需要小姐吗？”
“先生，是不是需要两ä个唱歌的？”
“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