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想了想：“这几何什么的我也不懂ฦ，四哥倒像是知道一些，我叫上四哥一起去劝劝。胤禩虽然跟我亲近，却不怕我，倒不如四哥骂上几句顶ะ用。回头你主子怪罪，就说是我去找的四阿哥，怪到我身上，总比他累坏了身子强。”说着抬脚就往胤禛的院子走。
除了这些之外，胤禩的精力，多半放在了如何拯救自己哈哈珠子的阿玛岌岌可危的年轻生命上。胤禩欣赏成德【1】，并不在于那些家家传唱的词作，也不在于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更不在于他的出身，而是在于他对汉人的无限影响力。成德所交之人，无论在京师还是江南，都是文坛泰斗，享誉九州的，虽然成德与他们交往，多多少少也是奉了皇命，但他对这些文人，是真付出了真心，也无怪他在汉人之ใ中，有如此声誉。这样的人才，整个八旗再找不出第二个ฐ了。汉人思想顽固，要化解大清入关以后的种种仇恨，靠治世，靠免钱粮，靠祭祀เ明太祖都不行，真正的化汉入满，要靠文人。这一点，胤禩看得明白。前世胤禩与何焯相交，通过他与江南文士建立联系，存得也是这样的心思，但何焯的分量，毕竟不够。
胤禩赶忙推手：“不不不，胤禩可不想要，我是想问问，二哥想不想要？”胤禩深知，改变胤礽的不易。胤礽之所以能成为ฦ后来的那ว个样子，无非就是一点，担子太重。他所承受的压力，甚至比其余皇子加起来都要多。所以，胤礽ื忍不了，他需要私生活上的放纵，需要鞭打别ี人来泄，甚至需要和男ç人交合。胤禩从前并不了解，可这一世，从二十三年二哥第一次监国，到如今即将出阁讲学，胤禩都站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二哥的所作所为，纵然暴虐，却并非不能理解。正因如此，胤禩反复考虑，才决定好好跟胤礽谈谈汤斌的事儿。
因着八阿哥的好人缘，四阿哥对八阿哥这一番做派，倒是让四阿哥在宫中不太好过。你看明面上，人家敬着你，对你弟弟也不错，对你额娘也很恭敬，连你亲生的额娘那ว儿都帮你想着，对六格格（和硕温宪公主，我没把宜妃的皇八女干掉，所以温宪悲催的变成六格格）这个亲妹子也极为照顾，所以没人觉得这两个人不合是胤禩的错。宫里里里外外，因了这件事都对四阿哥风评欠佳，连佟贵妃都劝胤禛，八阿哥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你们幼时也交好，你是哥哥，当多加照拂。
胤禩立时就知道荣保要说什么เ，无非是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之ใ处，劝他别这么写。看来这孩子不光对书法有些心得，学问也应该不差。胤禩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伺候笔墨就行，这些东西，爷自有分寸。”
到了书房，才现多数人都没来，只太子和胤禛到了。太子看样子是特意早来等他的，等行完礼ึ，便说：“八弟随孤四处看看吧，老四你去温书就行。”
纵然如此，胤禩也知道，胤禛心里是极疼胤禟的，不过他的疼法，和胤禩的宠溺不同罢了。胤禛每日来承乾宫请安，几乎ๆ都要过问小九去了什么地方แ，干了什么事儿，有没有跟十阿哥打架，学了哪些新词，能不能分清国语和汉语，种种问题每日必问，不厌其烦。问过之后还仔细嘱咐第二天注意什么，仔细变天添减衣服什么的。
太子一看人都走了，这才叫贴身太监拿出个物事来。一个精巧的琉璃笔架，剔透晶莹，五光十色。胤礽亲手递到胤禩手里，说：“适才礼ึ单上那ว些都不算好，都是依着成例的，这笔架孤看着精巧，颜色也好，八弟不是开始习字了嘛，哥哥也没什么เ好送的，这小玩意儿你摆着用吧。”
太皇太后也笑：“你少夸他。你小时候就好得很，可曾见你阿玛这样见天儿夸的，宠弟弟也不是这么个ฐ宠法。”
可如此委屈求全，也难得皇父之心。不过一日告病，便被皇父停了俸，整个贝勒府所有的进项都被皇父掐死了。可差ๆ照样要办，还不能ม出错漏，对着底下的奴才也不能露怯，该有的气度风范，一样不能落下。若非有胤禟帮衬着，胤禩当时便已经要熬不下去了。
胤禛看着紧紧抿着嘴唇坐在榻上的胤禩，心里早就软了。那一声四哥，登时让胤禛想起了年节家宴上，还没满周岁的胤禩在乳母怀里叫他阿珲的样子。胤禛是极聪明的，虽然年纪小，可一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也都分明，立时意识到自己้这一番作，也许会给胤禩带来不小的麻烦。这宫里跟红顶ะ白，胤禩生母出身不好，位分又不高，惠妃不是他亲母，她对八弟定然不像额娘对自己้那般。想到这些，胤禛不禁有些难过，坐到榻上将胤禩搂在怀里，安慰道：“小八别ี怕。四哥不生气了，惠妃母那里四哥去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转身又叫了苏培盛，低声说，“你去配殿里知会一声良贵人那儿，就说八阿哥很好，叫她不必担心。告诉下人就成，小心别让别ี人瞧见。拿来的荷包也给那ว边几个ฐ，叫宫人仔细伺候，要是怠慢了，八阿哥日后绝饶不了他们。”
胤禩还没有过周岁，他安静，瘦弱，虽然不多病，却也并不健壮，钟็粹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ม养活，因此还没序齿。一旁也被抱在奶嬷嬷怀里的六哥胤祚看着就胖乎乎的，虽然多病，怎么看也都要比胤禩讨喜有福气。胤禛过来，怕是来看胤祚的吧？胤禩眨眨眼睛，泪水挤到一边，看清眼前那张笑脸，心里不由狠狠揪了一下。胤禩深知四哥年幼之时喜怒不定，极不好惹，马氏照ั顾自己还算周到，若是被四哥迁怒了，自己的日子，恐怕也难好过。立时对着眼前这个孩子扯出一个ฐ笑容来，开口叫了一声：“阿珲【2๐】！”
囚禁阿其那ว的院子墙很高，很厚，若不是不能ม违了建制，恐怕还要更高些。院落不大，却处处给人一种逼仄的压抑，灰墙灰瓦，板板整整，连一处多余的装饰都无。推开落着重锁的门，胤禛进了院子，只觉得风“呼”地一声从门里窜进去，出“呜呜”地哀鸣。紫ใ禁城里的院子，胤禛都觉得不够宽敞，进了这里，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胤禩却借着机会顺ิ杆儿爬了：“老祖宗，胤禩在园子里住不惯，总觉得还是您身边好。一时见不着您，听不到เ您的教诲，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您就给个恩典，让我在宫里陪您一阵子吧！”
虽然是奉承话儿，太皇太后听得也并不恼，只说：“你阿玛在这儿，这个ฐ我可做不了主ว，他点了头，我就准了。”
胤禩立时跪下恳求，康熙ກ也准了，只说让他日后在宫里书房念书，又传旨到เ畅ม春园，让胤禛回来陪他一起在宫里念书。
太皇太后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从只是觉得疲惫，到虚弱，乏力，再到เ整个人清减下来，只用了两个月功夫。太皇太后本是一副雍容模样，却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瘦得脸上的皱纹都愈得深了。康熙几乎日日都来问安，对太医的逼迫更是一日紧过一日，可就是不见有什么起色。
胤禩渐渐变得沉默，不再有心情和人攀谈，就是小九小十那ว，也只是看看就走。胤禩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也就愈小心谨慎起来：这位主ว子平日虽然没怎么落过奴才，可毕竟是主ว子，总有些主ว子脾气的。胤禩平日里对他们好些，他们此时也就愈用心伺候，只觉得熬出了这段便好，生怕一时不慎惹得胤禩不如意了，被打到了别ี处，便再也跟不了这和气的主子了。
只有到เ了太皇太后身边，胤禩的脸上才能看到如往常一样的笑意。有时候念念佛经，用一把清亮的童音字字句句咏诵出来，让人听了舒心、悦耳，孩童的天真和佛经的然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总能ม让垂暮的老人眼中倾泻出慈爱的笑意。
“我今分明语汝，是人以一切乐具、施于四百万亿阿僧祇世界六趣众生，又令得阿罗汉果，所得功德，不如是第五十人闻法华经一偈、随喜功德，百分、千分、百千万亿分、不及其一，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ม知……”胤禩念着，太皇太后揽了他的肩，搂在怀里。
“八阿哥过会儿再念吧，喝点儿水，我有话要跟你说，”太皇太后的语气虽然虚弱，却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
“胤禩，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你是什么เ样的孩子，我自问比你阿玛额娘都要清楚。你阿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一开始扶着护着，到เ现在也算是我大清的一代有为之ใ君。依你看，你阿玛如何，二哥如何？”太皇太后的眼神是温和的，语气也是温和的，却仍然驱不走胤禩心中ณ的寒意。如同早ຉ春里的暖阳，暖了面上，却难及内里。胤禩知道，一直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曾祖母，恐怕时日无多了。她是谨慎的人，无端绝不会问这样的话。如今问了，只怕是觉察到เ了什么。
“老祖宗，阿玛和二哥，都不是胤禩能妄加评判的，”胤禩先是中规中ณ矩地回话，停了一下，却峰回路转，“可老祖宗既然问了，胤禩也不能不答。胤禩觉得，汗阿玛是天生的君主，二哥这太子，做得并不容易。”
太皇太后笑了。她本没有期待太多，但此时胤禩却一针ฤ见血地指出了她长久以来的担心。老人拢了拢怀中的手炉，暖了暖，又将炉子放在一边。伸出已经有些干瘦的手指捏了捏胤禩的鼻子，道：“我知你自小就通透，却不知如今就能有这般慧眼。我当时从钟粹宫抱了你来，可真是没错的。纵然你阿玛，也不见得能看得如你这般透彻。”
“老祖宗，一切不是还有您呢嘛ใ。您宽心一些，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胤禩伸手握住老人，那ว手掌如今已๐经有些干燥冰冷，可只要她在，胤禩觉得安心。他知道此时说这些话并无意义，老祖宗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可他还是禁不住说出来。若是老祖宗一直活着，太子的悲剧，康熙末年的夺嫡之争，根本就不可能生，她是汗阿玛、是这大清国的定海神针。
“我原本想多撑几年，等着皇太子长大了，成婚了，亲自嘱咐他。可如今怕是撑不住了，”老人语气平淡地说，仿佛这不是她的生死，只是一件寻常的吩咐。
胤禩只听得这里，就已๐经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太皇太后亲口说自己不行了。虚幻之ใ中构建起来的希望轰然倒塌，长久ื以来的担忧一下子占据了胤禩的心。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多么เ依赖这个ฐ老人，胤禩从她那ว里得到的，是两世来独一份的长辈对他的肯定。
“怎么哭了？你照ั顾ุ我这许久，难道这还看不出么เ？泪擦了，咱们说正经事。我原本觉得你太小，不想把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你身上，但你给我的感觉，总是不像个孩子。我便将这事儿托了你，你如今能明白最好，明白不了，就将我说的话字字句句刻๑在心里。”
胤禩咬了咬唇，收了泪水，应了声“是”。
“这些年来，天聪、顺ิ治年间的旧事我也给你讲了不少，如今也只能ม明说了。当时立太子，是为了固皇权。可胤礽是个ฐ好孩子，知道自己้责任，也不枉了你阿玛这些年教导，就是我看着，也是欣慰的。但是，胤礽从记事起就是太子，被宠着捧着，骄纵惯了，不知皇位其实都是来得艰难。他如今还小，你阿玛还能宠着他，若是长大了，我也怕你阿玛，会容不下他。胤礽跟你交好，虽然是我授意的，但他待你也是极好的。日后他若是有了不当之ใ处，你性子好，也会处事，多劝解、多帮衬着一些，千万让他守住了为臣之ใ义，勿让你阿玛和他离了心。这不仅是为你二哥，也是为了大清、为了你阿玛保住这江山的安定。这一点，你能做到么เ？”
胤禩内心激荡。他不是君子，不是重然诺之人，可对太皇太后，他绝难出尔反尔。今日若是点了这个头，应承下来，他日后便要力保太子，和大哥，和有心思的诸兄弟站在对立的位置上。别人起了心思，他还能ม全力对付，可若是九弟呢？日后局势如何，谁都难料。兄弟们长大了，自然各有各的心思。就是胤禩也曾经想过，九弟若有心，他定全力帮衬，偿他前世之苦。胤禩低头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太皇太后见他不语，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也是皇子，日后只怕才学能ม力都不逊于胤礽，要你全力保他，恐也不易。只是，这事我实在是无人可托。唯有盼你长大之后，能看懂我今日这份为ฦ了大清的心。”
胤禩见太皇太后会错了意，连忙跪下，道：“胤禩绝无老祖宗说得那般心思，只是觉得这事极难，胤禩能力微薄，怕负了老祖宗一番嘱托。”
“也是。倒是我想的岔了？为人臣、为人子，为ฦ人弟本也就不易，还要你担下这付重担，确实是难为你。我原本想托于你二伯，可想来想去，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是觉得，这事儿非要你来做不可。其实本来也只是我人老了，忧心的事儿多了，或许这些糟心事儿，以后都没有呢。可你若不应，我恐泉下难安啊。”
话都到此，胤禩也只能长跪垂：“胤禩必将老祖宗之言字字记在心里。老祖宗重托，胤禩日后必不敢有违！只是此事太重，胤禩怕担不起。只是盼望着老祖宗您早日康复，胤禩不能没有您，汗阿玛不能ม没有你，大清更不能ม没有您。”
“好孩子，你起来吧。应了就好，你应下了，我也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看着胤禩清秀的脸，内心笑了笑自己：这明明是个孩子，怎么就觉得他内里是个比玄烨还成熟的心。莫不成这孩子真是上天所派，来定我大清的？想到这儿，太皇太后更安心了些，这孩子，应该是能让她放心的吧？
自那ว天以后，太皇太后病情急转直下，到เ了腊月里，康熙ກ已๐经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应事务都放在慈宁宫主理，诸多事务都派给了胤礽。康熙在病榻前亲奉汤药，视膳问安，朝夕罔间，备物尽志，无所不周。他甚至领诸王公大臣步行至天坛为ฦ太皇太后祈่福，愿折己寿以延太皇太后之年。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争不过命定的劫数。康熙二十六年，腊月廿五子时，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