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尔顿虽然没反驳，却低了头不言语，像是对胤禩说鄂伦岱精明的话并不赞同。
一队骑兵仿佛突然之ใ间出现在荒原上，从远处的沙丘上冒了头。瞭望的岗哨吹响了鸣笛，整个大营都从平静之ใ中被惊醒。
鄂伦岱并非和胤禩一道出京，胤禩先行几日，在古北口等着，待鄂伦岱领军来了在一道上路。是以这次鄂伦岱也来送了，倒是拿了几坛好酒，几次说要请胤禩喝酒，却总没有机会，这回却也不顾周围人人在侧，硬要拉着胤禩喝了。胤禟胤俄两个在一旁添乱，也都闹着要喝，胤禩拗不过弟弟，只得用碗斟了喝了小半坛子，整个人骑在马上都有些晕乎ๆ乎的了。亏得富尔敦在一旁扶着，才坐得稳当。
三人出了宫，倒也没什么好去处，便在琉璃厂附近转了转，这边店面多些，多有卖西洋玩意儿的，胤禩的千里眼给了色布，胤禟不知，只道是丢了，怕胤禩心里不好受，一定要买个更好的送他。
菀宁没有说话，怔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中闪了泪，却并没落下，转过身去不明显地擦了擦，压住了哽咽，声音还是利落的，道：“既然如此，四哥随我来吧。”
胤禛听了也怒色稍减，不自觉地便想了胤禩，脱口问道：“老八回来了？”一时情急，连心中的隐隐期待都未藏住。胤禛情不自禁地想胤禩大概ฐ办不成事，便会赶回来。这是他开府之ใ后的第一个生辰，他想要看看胤禩，哪怕只是以兄弟的名义。
少年瑟缩着又退了半步，桑吉手一伸，抓着少年的领子扥了回来，道：“哆哆嗦嗦干什么เ，你的什长是谁？想挨棍子么？”
胤禛目光瞬间冷了，又渐渐柔和起来，修长的手指逗弄着百福，在百福的脖ๆ子上来回打转，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他要做什么？”
仗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要打多少年。也许，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色布点头：“这是我小时候射杀的第一头狼上拔下来的，我一直带着，送你了。”
胤禛有些促狭地笑笑，摆摆手道：“也不是，我只是要你多想想我。”
胤禩一皱眉，略有些不悦，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胤禩心中的隐忧，竟然是被他自己้的亲信明目张胆的提出来，那噩梦之中ณ，马齐参他那本，分明直指胤禩觊觎准噶尔兵权。若是康熙和太子都有此疑虑，胤禩离万劫不复也所差不远了。
“也不是。”菀宁笑着摇摇头，又接茬问道：“我听爷和荣保日日谈论蒙古之ใ事，可是与准噶尔有关的？”菀宁试探着接着将话头带过去，此事涉แ及机要，若是胤禩不愿说，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的。
胤禩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四哥想喝，便喝吧，别ี喝得太急，记着吃些东西垫垫，别ี太苦着自己้。”
“谢皇祖母。您这宁寿宫里花树多，清凉着呢。只是从阿哥所一路过来，路上有些热。”胤禩接过汗巾，轻轻在脸上沾了几下，便递了回去，陪皇太后说着逗趣话，道：“老话说心静自然凉，可孙儿这心里头就是静不下来。”
“四哥还是这样霸道。”胤禩笑了，想起了曾经那个当了皇帝的胤禛，心里却觉得遥远得很。眼前的人就算和那人再像，却也不是一个人了。这样想着，握着胤禛的手又攥紧了一些，淡淡道一声：“不说了。”
但他却后悔了。便是得了皇位，得了天下，得了权柄，是否能耐得住无人理解的寂寞，受得了天下指摘的委屈？胤禛不后悔对胤禩下手，却后悔自己的方式太决绝，不留余地，最终害死了他。从此世上，再无一个ฐ真心待他，真心理解他，真心信他，与他相拥相吻，与他针锋相对的人了。
胤禩静下来，便拼命地想要带消息出去。他害怕胤禟胤俄和他扯上关系，害怕额娘日后再宫中ณ的生活过不下去，害怕自己้的儿子受到เ牵累生活无计，他关心的太多，恐惧得也太多。但能够托付的人，却太少太少。到了此时，胤禩便是再傻，也知此事与胤禛脱不开干系。只是没想到胤禛会如此沉不住气，跳得越早，便死得越快，这一世，胤禛果然还是经历得风雨太少。
四阿哥府初建好，有些地方清漆都只上过一遍。一应用具都不齐全。两人带的银子也不多，此时出去买也来不及，只好到了灶边，找了一块干净的方แ巾，烧了水将身上擦一擦。烧水生火的事儿胤禛做不来，两个人又不想让外面等着的人进来伺候，只好胤禩亲为ฦ。
胤禩只是一笑，解释道：“去年四哥这里耽搁了，汗阿玛特意交代了七哥四哥这里也要赶紧建好。四哥最近消沉些，七哥不敢直接问，便让我帮着问问。我想着给你个惊喜，便擅自做主了。”
次日太和门大朝，群臣廷议准噶尔事。噶尔丹之ใ子色布腾巴๒尔珠尔的处置不仅标志着大清对策妄阿拉布坦和土谢图汗纷争的态度，也标志着大清在与准噶尔的战争之中作为胜者的气度。朝上没了索ิ额图和明珠，也没了立场鲜明分成两ä派的标志，倒是人人噤声，无人先言了。
胤禩简单说了现准噶尔骑兵踪迹的情况，土谢图汗便忍不住开始质问策妄阿拉布坦不守约定，带兵限，毫无诚意。策妄却毫不让步，一方แ面要求大清在派斥候调查，一方แ面申辩自己้只带了五百亲卫前来，神色间不见丝毫动摇，反而有点儿隐隐担忧，看上去倒不似是假的。然而胤禩依旧不敢确信，毕竟他自己就是演戏的高手，策妄一部之长，又是心机颇深之人，若存心隐瞒，恐怕几百人盯着他也看不出端倪来。
鄂伦岱出来当了和事老，无非是在两ä方แ之间和稀泥，要说偏袒，却也没有，可毕竟和土谢图汗林丹ล汗提前约好，他们就趁此机会一怒之下，离开会场，整理人马，打算回漠西继续打——策凌的人马到了青海，准噶尔必定空虚，大清没有话，趁机灭了准噶尔也并非不可能，这样的好事，当然要赶着做，万一错过了时机，岂非追悔莫及。
土谢图汗一走，策妄陷入了沉默，对着鄂伦岱也没好声气，也打算整军回去作战。一场和谈如此不了了之，比之上一次也强不了多少。
胤禩自然不能ม让策妄就这样跑了，上前拉了策妄的衣袖，问道：“大汗这样着急落跑，就不怕半路上遭了伏击？”
“哼，你们大清说话不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噶尔丹ล东去，我受大清皇帝ຓ所托，占据噶尔丹辖区，使其不能西归。却不想噶尔丹刚ธ死，大清便如此落井下石。”策妄语气之ใ中带着气愤，丝毫没有顾忌说话的语气。
胤禩却笑了，劝道：“大汗说话还是注意些好。漠北归清不过数载，又与准噶尔世仇，这战争与大清没有丝毫关系，反倒是大汗相请大清调停之后，大清屡屡派特使前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策妄冷笑一声：“谁知你大清的军队是否会在路上伏击，打本大汗一个措手不及？”
“大汗说笑了。我说会伏击大汗的，可不是我大清的人马。”胤禩从容一笑，接着说道：“准噶尔内部反对大汗的，可不在少数，大汗至此还未正式继承博硕克图汗位，只怕也是有人从中作梗吧。策凌敦多卜的军队在左近出现，大汗就不怕他们的目标不是喀尔喀人，反倒是大汗您么เ？”
胤禩顿ู了顿，接着道：“其实他们反对大汗，也不过是因为大汗亲清而远俄。噶尔丹亲俄之ใ举，由来已久，其势力又盘根错节，观念深入人心，也难免支持者众。再说彼等宵小之ใ辈，自然不知大汗心中ณ宏图，与清联盟不过是一时，争取时间休养生息，再图统一大业。”
策妄的脸色忽然之ใ间格外阴沉。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胤禩，似乎要将他刺穿。那眼神仿佛在问：“你到เ底是谁？”
胤禩抿嘴一笑，没等策妄真的问出，便自答话：“我只是理藩院一员小吏，此等军国大事，也并不甚懂，胡言乱ກ语一番，还望大汗海涵。只是，大清刚收服外蒙古，根基未稳，不会轻动。倒是大汗的弟弟策凌，如此私调兵马，可别是被他人利用了。”说罢随意一礼转身走了，只留下策妄阿拉布坦独自错愕。
“等等！”策妄回过神来，叫住胤禩。
胤禩停步回头，问道：“大汗还有何事？”
策妄几步上前，学着汉人拱手为礼ึ，口中文绉绉说着语调略带怪异的汉语：“足下之才，世所罕见。与其在清为一小吏，抱负不得伸，才华不得展，不若来我准噶尔，与某共图霸业。我策妄阿拉布坦许足下高位兵权，但求屈尊俯就。”
胤禩错愕。这种求贤若渴的说辞，前世里胤禩不知说过多少遍，八爷门下之人众多，和他开门纳贤，唯才用之的态度不无关系，此时竟然变成贤才，被别ี人求了，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和无奈。无奈之余，胤禩也更加忌惮策妄此人，竟然凭他一言，便断定自己才具过人，可堪大用，又能不计种族国家的差异，实在难得。这样的人，杀了虽然可惜，却是实在不能ม留的。
策妄看胤禩不说话，错会了意，以为胤禩心中ณ已๐在犹豫，便又接着说了蒙语：“我们草原上最敬重英雄，我能看出来你眼中的英气，年少有为，定是英雄。清朝再大，又岂会有草原的广阔！”
胤禩右手按在左ุ肩，欠身一礼，道：“大汗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是满人，八旗子弟，自然是为大清效力的。”
策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放弃，突然想到เ前几日鄂伦岱所言，问道：“难道足下不肯帮我，是因为ฦ皇太子？”
胤禩一头雾水，不知策妄这是哪来的消息，心道定是鄂伦岱又胡说了什么。当下也只有应道：“不错，太子殿下对在下有恩，知恩不报，岂是英雄所为？大汗既然说我是英雄，自然不能负了这称号。”
策妄有些失望的谈了口气，接口道：“既ຂ然如此，我便不强逼了。清廷朝局复杂，足下日后若是不得见容于大清皇帝，请随时来找我，我的许诺，永不会……”
话音未落，空中便蹿出一人，身形飞快，一柄长剑刺入策妄阿拉布坦后心，从前胸穿过，险些刺๐到胤禩身上。那人身形一晃，没有丝毫停滞，力贯手臂，将剑猛地抽出，策妄的血溅在胤禩的脸上，温温热热，带着浓浓的腥味。
胤禩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刀，一手揽住策妄，大声喊道：“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