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出生第十天，她躺在摇篮里，睁眼望着空中脸上有一种专注期待的表情。屋里很静，她仿佛有点寂寞，开始啼哭。妈妈打开录音机，播放一盘外国名作曲家创作的摇篮曲。音乐声起，妞妞立刻止哭，瞪大了眼睛，眼神略含惊讶，显然在听。她就这样在音乐่声中静静躺了很久，小脸蛋异常光洁，似乎ๆ沐浴着一种神奇的光辉。我怔怔地看着这美极了的小生命，对自己说：婴儿的世界里一定充满着纯净的音乐่，大人们听不见，只好用摇篮曲来猜度和模仿。
可是，雨儿嗖地站起来，奔跑过去，扶着那个佝偻症患者无比艰难地翻过佛殿的高门槛，进入殿内，又等着他进香拜佛，随后协助他翻出殿门，目送他离去。&ุquot;
我坐在黑暗中，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我后悔没有把你抱紧，千古之恨化作永远的沉默，竖立在我和世界之间。
毫无用处。妞妞大哭不止，夹杂着一声声喊叫："干吗！宝贝！磕着了！干吗！"
放疗之后，妞妞的病情只稳定了两个月。从九月中ณ旬开始，她越来越频繁地哭诉："磕着了，磕着了！"
我不断自问：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果断地下决心给妞妞动手术呢？我竭力回想她的病确诊那一瞬间我的真实想法。当时，眼科主任签署了医嘱："ิ左眼摘除，右眼试行放疗和冷冻。"然后让我去向有关部门询问，一个月的婴儿能否承受住手术所必需的全身麻醉，以及能否承受住放疗。我立刻到手术室找麻醉师，答复是肯定的。可是，我到此止步了，没有接着向北京医院询问放疗事宜。医嘱的执行被无限期地拖延了下来。
睁开眼，天已๐蒙蒙亮。那边屋里传来妞妞短促的哭声，夹杂着雨儿的叹息。我一跃而起，推开那边的屋门，却发现妞妞好好地睡着。雨儿躺在妞妞身边，睁大眼，质询地望着我。
就在妞妞视力趋于消失的时候，她的语言能力觉醒了。这使她的终被封死的屋字透进了新的亮光。每掌握一个ฐ词，她的屋字就多了一扇窗户。许多词，许多窗户。当我看到她越来越能够自由地表达她的意思时，我确实相信，她是生活在光明之ใ中，以至于常常忘记了她是一个盲人。也可以说，每一个词是她的一盏灯，当她自得其乐地哼唱着"灯灯亮了，灯灯灭了"ิ这支她喜欢的歌谣时，她确实是沉醉在她的万家灯火的美丽ษ世界中呢。
西塞罗说："不但幸运本身是盲目的，而且使享用它的人也成为盲目的。世上没有比交好运的傻瓜更不可容忍的了。"
小鱼小鸟小蚂蚁也有眼睛，妞妞却没有。
"开始！"她又听见白大褂的喝令。